口述时间： 2022年1月18日
口述地点： 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法院
黄娟敏
1978年生，江西乐平人。2004年西南政法大学民商法专业硕士研究生毕业，2005年选调南山区人民法院，现任南山法院知识产权审判庭庭长。从事法律工作17年，先后荣获全国巾帼建功标兵、广东省先进工作者、南粤建功立业女能手、广东省女法官业务能手、深圳法院首届审判业务专家、深圳市优秀女职工、专项三等功等荣誉。
和刑事案件不同，知识产权纠纷案件或许不危害人的生命，但它却涉及对社会创新源泉的保护。从“有法可依”走向“良法善治”，是对知识产权保护的考验，也是我们知识产权法律人的追寻目标。作为一名法官，我敬畏法律，也慎用权力，未来，我将继续以满腔赤诚，在保护创新的法律之路上不遗余力，为辖区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壹
三十而立的我如愿穿上法袍，成为一名知识产权案件审理方面的法官。
念念不忘 终于成为“深圳法院人”
我是在江西乐平长大的。改革开放初期，也是电视机开始普及的年代，受电视剧影响，我爱上法律，希望能像电视剧里面的律师一样，在法庭上唇枪舌剑，纵横捭阖。高考时，我在所有的志愿栏都填报了“法律”专业，并如愿进入法律系学习。
研究生期间，我来到深圳实习，住在莲花山附近。初来深圳之时，放眼望去到处枝繁叶茂、春意盎然，深南大道在绿树的衬托下笔直延伸，一切都那么美好。事实上，我在高中时就对深圳充满向往，那时《深圳人》电视剧正在热播，它讲述了最早一批来深建设者的故事。我每天准时守在电视机前观看，每每看完后对深圳的憧憬便油然而生，而这部剧也在我心中埋下一颗去深圳发展的种子。
▲庭审中的黄娟敏。
短暂的实习让我对深圳加深了好感，2004年，我从西南政法大学硕士毕业后，想考进深圳的法院系统。然而当时深圳法院系统招考公务员有身高要求，我未能达标，只能转而考去东莞中院。不过我没有放弃，2005年，我抓住针对法院内部人员考调机会，有幸考入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法院，开始书写属于自己的“深圳法院人”故事。
克服困难 穿上法袍
刚进南山法院时，我在研究室工作，主要负责材料的撰写。研究室的工作，第一是要求文笔好，语言逻辑通顺。第二是具有突发性，可能突然要求写一份材料，毫无准备。这两点是我当时最不适应的。
▲黄娟敏走进校园，为孩子们普法。
但正是这一段研究工作的经验，为我日后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法院里能写好裁判文书的法官很多，但既能写好裁判文书又能写好材料的法官相对不多，最初两年材料撰写的磨炼，使得我在日后的工作中更加顺利。
2005年，南山法院成为全省三个试点受理知识产权案件的基层法院之一，2008年，《国家知识产权战略纲要》出台，我国将知识产权保护上升为国家战略。乘此机遇，三十而立的我如愿穿上法袍，成为一名知识产权案件审理方面的法官。
贰
我们既要彰显公平正义，也要让群众感受到司法的温度。
以求真务实的精神 办好每一个案件
刚接手知识产权法官没多久，我就碰到一件棘手的案件。
该案件主要是A网站告B网站的flash动画构成侵权，涉及的flash动画有几百个，每个动画都是动态的。然而，我们的裁判文书是静态的，如何把动态的内容放到裁判文书中表达，成为我当时面临的首要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咨询了身边许多同事，但都没有结论，仿佛陷入一个死胡同。
知识产权保护制度落实到司法裁判层面，追求的是立法的科学化、审判的专业化和裁量的精细化。停滞了一段时间后，我想到一个办法。每个flash都是由几帧到几十帧图片组成，于是我把每个flash都分解成几个到几十个静态图片，附在裁判文书中。在我将两个网站的flash以此方法一一附上后，对比非常清晰，一目了然。这个工作花费了我一个多星期，前期基础工作做得非常扎实，裁判文书里的附表有近百页，后来出来的判决书也有一百多页。
经过我们仔细鉴定，判决结果是部分构成侵权。本来原告与被告双方矛盾很大，庭审了两次，每次都开得非常久。后来他们看到那沉甸甸的附表和判决书时，非常惊讶，也被我们这种求真务实的精神所打动。
这个案子不是很复杂，但花了我大量的时间和心思，能够得到原告和被告的认可，我感到非常欣慰。
让司法的温度深入群众之间
成为法官没多久，我就遇到一件让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案件，它不是知识产权案件，甚至不是我主办的案件。
那时我刚结束一个庭审准备走出办公室，看见一个小女孩默默坐在法庭过道上，便上前问她怎么回事，小朋友转过头来看我，又看了一眼法庭，大滴的泪珠夺眶而出，她重重垂下了头。我突然明白了，原来是爸妈因离婚争夺抚养权引发的矛盾，小女孩被法官叫过来询问意见。
一个本是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小女孩，却要在冰冷的法庭被迫做出选择。那一瞬间，我感觉心被针扎了似的疼，我下意识轻轻地抱住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安慰她。这件事深深启发我，我们作为法律人在必要时要进行人性化办案。在积极履行检察职能的同时，应该充分宽容和体恤原告被告的难处，体现人文关怀，既要彰显公平正义，也要让群众感受到司法的温度。
叁
作为知识产权保护者，我们的思想和意识要紧跟时代，对新型产品技术持有开放和包容的态度。
创新思维 审判“中国AI写作第一案”
从成立到现在，南山法院的知识产权纠纷案件类型都非常新颖，或许这跟南山区是高新技术产业的集聚区有关。
2018年，我作为审判长就接到这么一个案子。
那年8月20日，腾讯证券网站上首次发表了一篇标题为《午评：沪指小幅上涨0.11%报2671.93点通信运营、石油开采等板块领涨》的财经报道文章，这篇文章是腾讯的主持创作人员使用Dreamwriter智能写作助手完成的，文章末尾注明“本文由腾讯机器人Dreamwriter自动撰写”，以此方式来表达文章属平台法人意志创作。
但没想到，上海某公司在该文章发表当天未经允许复制利用了这篇涉案文章，在旗下的“网贷之家”网站平台上进行了网络传播。腾讯见状，便把上海某公司告上了法庭，认为对方侵犯了著作权。
起初，我们接到这个案子也有些头疼。因为现行的著作权法规定非常明确，是对自然人智力成果予以法律保护，但本案的这种情形是否能受到法律保护？我们无法界定。
当时我们讨论了许久，意识到，新的技术成果总会不断产生，我们不能裹足不前。作为知识产权保护者，我们的思想和意识要紧跟时代，对新型产品技术持有开放和包容的态度，将人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到最大值。
最终，我们给出的判决结果是被告侵害了原告享有的信息网络传播权，应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因被告已经删除侵权作品，判决被告赔偿原告经济损失及合理的维权费用。
判决结果我们是基于多方面考虑作出的。因为涉案文章从文章结构、写作风格、表达逻辑等方面具有一定的独创性，且文章是由原告主持的多团队、多人分工形成的整体智力创作完成的作品，整体体现原告对于发布股评综述类文章的需求和意图，是原告主持创作的法人作品，所以我们最终认定这篇文章属于我国著作权法所保护的文字作品。
▲黄娟敏进行企业知识产权方面的普法讲座。
▲黄娟敏为深圳市蓝海大湾区法律服务研究院授课。
事实上，自人工智能技术开始应用在新闻撰写、绘画、诗歌写作等领域后，有关人工智能生成物的著作权问题就一直在困扰着学界和实务界，争议颇多。这个案子是全国首例认定人工智能生成的文章构成作品的生效案件。我们在这方面做了有意义的探索，也给今后同类型的案件提供一定的参考价值。
肆
眼见知识产权保护为更多人所熟知、所重视，我紧握手中法槌，只觉分量更重、意义更深。
弘扬法治精神 践行良法善治
2017年底，按院党组安排，我接手知识产权审判庭负责人工作。眼见知识产权保护为更多人所熟知、所重视，我紧握手中法槌，只觉分量更重、意义更深。
南山法院实行案件“繁简分流”工作机制改革后，我带领团队一起审理了不少有典型意义的案件。但更让我自豪的是，南山法院知识产权保护庭不断创新，为辖区知识创新提供了优质司法服务。
早在2014年，南山法院就设立全国第一家知识产权案件互联网审理中心，并在全国首创“E司法”模式。该模式实行知识产权案件网上立案、送达、调解、审判，为当事人和办案人都节省了不少时间，也为互联网审理机制变革积累了先行探索经验。同时，南山法院知识产权法庭这几年结收案比都很高，我们审理的案件曾荣获“2020年度人民法院十大案件”等荣誉。
2019年，针对中小民营企业维权难等问题，我们全庭法官利用业余时间加班加点，在两个月内梳理了全庭近五年上万个案例，针对案件中反映的企业维权问题进行汇编、解答，公开出版了《知识创新与竞争秩序》一书，为企业指点迷津。近两年，我们以《以案说法：企业知识产权维护及诉讼策略》专题为南山区法学会、南山知识产权保护中心等企业和机构做了多场知识产权保护专题讲座，受众企业达上百家，反响热烈。
从2008年到现在，我已经担任知识产权法庭法官14年。这一路走来有苦亦有累，但我乐在其中，办案是一个双向推动的过程，在帮助别人解决问题的同时，我也在不断更新自我，学习新的知识。
和刑事案件不同，知识产权纠纷案件或许不危害人的生命，但它却涉及对社会创新源泉的保护。从“有法可依”走向“良法善治”，是对知识产权保护的考验，也是我们知识产权法律人的追寻目标。作为一名法官，我敬畏法律，也慎用权力，未来，我将继续以满腔赤忱，在保护创新的法律之路上不遗余力，为辖区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出 品： 深圳市政协 深圳晚报社
总策划： 林 洁
策 划： 乔恒利
监 制： 尹昌龙 王 蕾 叶晓滨
顾 问： 黄 玲
统 筹： 林 航 赵 青 陈 莉
执 行： 王 硕 成 功 郑舒琪
采写撰稿： 深圳晚报记者 唐文隽 实习生 孙祥英
本文来源：深圳晚报
责任编辑：
张泽玲_SZ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