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深圳理工大学校长樊建平：建设“无界之城”，从打开大学校门开始

打造教育、科技、产业融合发展的“无界之城”，在今年的深圳市政府工作报告中，“无界之城”的概念首度出现。

何谓“无界”？深圳市政协常委、深圳理工大学校长樊建平接受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专访时表示，大学是一种公共品，是知识与技术的集散地，却常常受限于围墙。“无界”要求打破边界感，“可以从打开大学校门开始。”

打开校门，当然不止于将体育馆、图书馆等设施向社会公众开放。更深层的含义是，在一个复杂多维的城市创新网络中，突破高校、科研机构与企业之间的“围墙”，实现科教融汇、产教融合。

去年5月刚刚获批设立的深圳理工大学，正是“无界之城”的探索者：本科生每周只上4天课，周五统一进入实验室开展科研实践，是为打破高校与科研机构之界；教授只发9个月工资，剩下3个月要求其走向产业，是为打破高校与企业之界。

“深圳是一座年轻城市，历史包袱少、束缚少，更容易打破传统壁垒，在实现教育、科研、产业深度融合上具有难得的机遇。”樊建平说。

（樊建平/受访单位供图）

南方财经：如何理解深圳市政府工作报告中“无界之城”的概念？高校在其中发挥什么作用？

樊建平：大学作为一种公共品，是知识与技术的集散地。知识经济时代，城市的发展尤其需要打通人流、资金流、信息流的各种堵点，打破“边界感”，可以从打开大学校门开始。国外许多一流大学都没有围墙，深圳理工大学也向社会公众开放校园，包括体育馆、图书馆、国际会议中心等。

除了物理意义上的校园开放，更重要的是与科技界、产业界在合作上的开放。如今，创新过程不再简单遵循从科学到技术、从技术到产业，“0-1-10-∞”的线性传导，而是演化成一个复杂多维的动态“创新网络”，高校、科研机构、企业等各个节点的创新主体相互交叉、影响，许多重大创新成果都是多学科交叉、多产业技术融合的产物。

大学则是教育、科技、产业的交汇点。荷兰埃因霍温就是一个典型案例，在它的创新网络中，埃因霍温理工大学发挥了关键作用。学校与光刻机巨头ASML深度合作，为其输送物理、材料、化学等各学科高端人才，校企合作攻克半导体技术难题，让埃因霍温从“铁锈城市”成功转型为科技城市。

深圳理工大学也借鉴了埃因霍温理工大学的经验，我们不会把教授束缚在校园中，学校只发9个月工资，剩下3个月让他们到社会上“找钱”，促使他们紧跟科研与产业前沿。我相信一所大学越开放、越“无界”，发展的速度就越快。

南方财经：比起国内高等教育重镇，深圳探索打造“无界之城”的难度更大还是更小？

樊建平：在老牌高校推行创新改革的难度往往更大，因为它们已形成相对成熟的组织架构与运行机制。深圳是一座年轻城市，其科研机构和大学建设起步较晚、数量较少但发展迅速，且历史包袱少、束缚少，更容易打破传统壁垒，在实现教育、科研、产业深度融合上具有难得的机遇。

南方财经：近年来，我国涌现了一批“新型研究型大学”，包括上海科技大学、西湖大学，以及同在深圳的南方科技大学等，均强调科教、产教融合。深圳理工大学有何不同？

樊建平：长期以来，我国通过“211”“985”“双一流”建设，在大学里布局科研机构和设施，以此提高高校的科研能力，这是建设研究型大学的其中一条路径。

深圳理工大学作为新型研究型大学，提出了“科教融汇、产教融合”的路径。我们认为，不是每件事都要由大学来做，与科研机构、企业和产业紧密结合，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举例来说，杭州一个100多人的小团队创造出DeepSeek，如果大学能与DeepSeek这类公司合作，学生们对AI大模型的理解将更深入，可能比跟着教授上课效果更好；科教融汇方面，美国有不少案例值得借鉴，比如麻省理工学院与林肯实验室、加州理工学院与JPL喷气推进实验室、斯坦福大学与SLAC国家加速器实验室等，都是在物理距离上、科研合作与人才培养上，将一流高校与国家级实验室深度绑定。

深圳理工大学与科研机构的合作也是建制化的、深度绑定的，希望依托一流科研机构来建一流大学，这是我们与国内其他新型研究型大学的最大区别。从筹建之初依托中国科学院深圳先进技术研究院，到如今，颜宁院士领衔的深圳医学科学院也在深圳理工大学旁边，我们与越来越多科研机构建立了紧密合作关系。

南方财经：2024年，深圳理工大学首次招收本科生，就因“一周4天课”受到不少关注。为何会有这样的做法？

樊建平：国内本科生较难进入实验室，因为传统大学自身的实验室没办法承载那么多学生。而通过与科研机构建制化的合作，深圳理工大学的本科生也能进入一流的实验室与企业，这就是为何我们能推行“一周4天课”机制，要求本科生周五全天进实验室。这些合作机构的科研做得好，我们的教学做得好，二者互补，达到了1+1>2的效果。

比如，深圳理工大学算力微电子学院推出“一生一芯”培养模式，要求每位学生都动手设计芯片，计划让他们都带着自己设计的芯片毕业。学生在本科四年就积累了丰富的科研和实战经验，未来在就业市场上将有更强的竞争力。